竇娥傳奇
【中國時報/陳萬鼐】
1980-03-15

比莎士比亞出道更早、成就更大的元雜劇大家──關漢卿。

本(三)月十四、十五、十六三日,郭小莊小姐的「雅音小集」演出兩齣國劇系列的戲曲。這兩齣戲:一齣是元朝大戲劇家關漢卿原著、孟瑤教授改編的「感天動地竇娥冤」(連演兩次),另一齣則是楊向時教授根據國劇劇目改編的「木蘭從軍」。

「竇娥冤」的原作者關漢卿是元朝大都人(北平),生於南宋淳祐元年至十年(一二四一∼一二五○),卒於元延祐七年至泰定元年(一三二○∼一三二四),享壽七十至八十三歲之間;他最早卒年距英國大戲劇家莎士比亞誕生(一五六四),還早二百四十四年,如果將世界劇壇名家列一生卒年表,他應列於前輩作家之林。關漢卿與一般創作家不同,其特點為:(1)元雜劇的創始人,所作劇也最多、(2)擅於搬演雜劇,是當時優秀演員之一、(3)組織劇團,自任班主;其一生行誼與莎翁相若。所作戲曲凡六十種,現存十四種,殘缺三種,佚失四十七種,此外,尚有「小令(曲)四十一闋),「散套(曲)」十一套,生平事跡請參見拙著「中國莎士比亞關漢卿」(五十七年一月「現代學苑」五卷一期),茲不詳贅。

曲折離奇、哀怨動人的「竇娥冤」。

關漢卿「竇娥冤」雜劇的內容,搬演楚州人蔡婆婆,夫死守寡,與獨子相依,以放高利貸為生。有竇天章京兆人,書生,生活窘困,三年前妻亡,遺下一女端雲,時年七歲。因天章欠蔡婆銀五兩,連本帶利十兩,久已無錢償還。蔡婆常至天章家討債,見端雲乖巧伶俐,有意娶端雲為童養媳以抵償,天章無奈只得從之。時天章欲上京趕考,遂攜端雲入蔡婆家,父女叮嚀告別。端雲復改名「竇娥」,奉蔡婆至孝,十七歲與蔡子圓房,三年後蔡子病卒,婆媳二人寡居。生藥局老板賽盧醫,欠蔡婆銀本利二十兩,一日蔡婆至賽盧醫藥局討債,賽盧醫本無錢給付,詭言同到莊上取銀。行至郊外,四野無人,賽盧醫欲勒死蔡婆,俄而張老與其子驢兒至,得救。張老詢問蔡婆家況,於是張老欲娶蔡婆,張驢兒欲取竇娥,打伙成家。蔡婆當時峻拒,張老父子又以勒死蔡婆相迫脅,蔡婆遂帶二人返家。竇娥雖不直蔡婆老年改嫁,惟自己貞堅稟冰霜,絲毫不與張驢兒通順,驢兒懷恨在心(第一折)。一日蔡婆患病,張驢兒至賽盧醫藥局,以恐嚇手段取得毒藥,本欲毒死蔡婆,使竇娥孤單得遂所願。病中蔡婆思吃羊肚湯,張老令竇娥在廚中取來,張驢兒趁隙下毒,詎料蔡婆讓張老先吃,以致中毒身死,張驢兒見其父死,反而誣賴竇娥,如果願意成婚,此事即可私了。竇娥不從,訴於楚州官府(第二折)。張驢兒向州官告狀,州官貪污無能,百般拷打竇娥,竇娥不屈,州官復拷打蔡婆,竇娥孝心,不忍蔡婆年老受刑,招供劃押,推赴市曹斬首。行刑時,竇娥告監斬官云:「要一個淨蓆,我有三件事,肯依,竇娥便死而無怨,要丈二白練,掛在旗鎗上,若刀過處頭落,熱血落在地下都飛在白練上者,若委實冤枉,如今三伏天道,下尺瑞雪,遮了竇娥屍首;著這楚州亢旱三年。」(原劇本曲詞)竇娥被斬,所言三事俱應驗(第三折)。竇天章進京一舉及第,官拜參政事,兩淮提刑肅政廉訪使,隨處審囚刷卷(稽核積壓案件),懲治貪官污吏。來至淮南揚州,因楚州三年不雨,知有冤情,令六房吏典,將刷照文卷送來查核。因竇娥魂至,燈影飄忽不定,忽而天章困頓伏案而睡,夢見「端雲」,父女相遇,竇娥訴本案始末,次日天章問揚州官吏緝拿一干惡徒治罪,迎蔡婆至家終老(第四折)。

用生花妙筆,刻劃人世的善良與醜陋,值得我們警惕。

「竇娥冤」劇的結構,也相當簡單,但不失曲折,所以高潮迭起。劇中人以竇娥為主角,其餘六個配角,也同樣富有戲劇性的生命。人是社會動物,人的活動,可以看出社會的形貌,也充份表達了社會風氣的善良與邪惡。蔡婆是鄉曲愚昧無知的老婦人,重利輕義,仗著亡夫留下的錢財,放高利貸為生,從劇本曲詞中,「俺公公撞府沖州」賺下這「造銅兒家緣」,知道她的錢財還不在少數。高利貸是農業經濟制度下的產物,算是很遭人厭棄的行業,偏偏一些窮困家庭與它結下不解之緣,也明明知道這是自己飲鴆止渴的行為,然又迫不得已,在這重利盤剝之下,妻離子散是常見的事,竇娥就是這種不良制度的犧牲者。張老、張驢兒、賽盧醫是市井無賴小人的典型,沒有絲毫羞恥觀念,只要有機會得逞私慾,那管別人的死活,社會如果沒有這般人,也無從顯示正人君子的忠貞與節概,這些人一生最充滿戲劇化。州官貪污腐化,視告狀人為「衣食父母」,見到原告,立刻下堂對跪,歡迎財神爺光臨,過堂完畢,就是「今日無事,將馬來,後宅去喫酒」,罔顧國家法令,草菅人命,是他家常便飯。竇天章從窮困中奮鬥出頭,作官廉能清正,對於屬下也深知體恤,可惜他與女兒端雲失去連繫。他終年為民刷卷平反,不幸他自己的愛女,竟成為辦案的對象,「鬚髮斑白」晚景亦堪同情。總之,竇娥冤這本戲曲是相當成功的,它暴露當時社會的黑暗,市井小民生活的痛苦,但這些小人品質上就具有劣根性,好吃懶作,撥弄是非,製造出來的社會問題,很難以擺平。這種情形東西方在中近古時代普遍存在,不過關漢卿能用他生花妙筆,使人世間的善良與醜陋更尖銳化,使得我們警惕!

戲劇是綜合藝術,有追求不盡的理想,郭小莊小姐品端學粹,大有前途,對人接物,亦深獲師長好評,希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雅音小集全體工作人員,充份發揮團隊精神,任何一個角色的成功,都是大家智慧與心血的結晶,觀眾們也都向你們喝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