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莊的淚水與汗水
《「雅音」排新戲•「梁祝」將開鑼》
【民生報/石靜文】
1981-05-06

「雅音小集」的新戲還沒有正式公演,但它所引起的震撼,從預售票的情形,以及大家的熱絡談論中,卻已約略可見。

事實上,與其說這是剛滿兩歲的「雅音小集」的成就,倒不如說這是郭小莊的成長。

許多人看到了郭小莊每次在國父紀念館演出所造成的轟動,誰又想得到當年她曾被視為只配當小宮女或二路旦角的角色?

郭小莊進入大鵬劇校第五期學藝時,她在班上年紀最小,既不懂得用功,學起戲來也總比別人領悟得慢。在班上,她是哭得最多的一個,也是讓老師眉頭皺得最多的一個。

直到有一天,甫過世的蘇盛軾老師看到郭小莊又在「以淚洗面」,於是,拉過她來對她說:『妳把每天流的淚水,都換成汗水練功不好嗎?』

此時年僅十二、三歲的郭小莊,對蘇老師所說的話,雖還是一知半解,但從此她在蘇老師的調教下,天天利用人家午睡的時間練功,每天忙著流汗,倒也真沒有時間流淚了。

學「馬上緣」這齣戲時,是白玉薇老師扳著她的手指頭,一點一滴地教她的,並且也在演出這齣戲後,大人們才對郭小莊有點「堪可造就」的感覺,不過她並未因著這次突出的表現,而交上好運道,她雖自此由龍套宮女,升格為二路旦角,但在劇團演出的角色分派上,她似乎也就從此被定型了。

這段期間,郭小莊倒的確是個忙碌的二路旦角,她的汗水似乎老在為忙不完的演出而流,終於,她的汗水又化做哭不盡的淚水了。

郭小莊說:『那時候,沒有人認得我是誰,連我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的演出。』

小大鵬畢業後,十六、七歲的郭小莊,在朱少龍的教導下,總算以一齣「扈三娘」做到了大軸戲的演出。

第一次演出大軸戲,緊張之情不可言喻,郭小莊說:『當晚國藝中心的觀眾很多,前排有一群攝影的人,擋住了觀眾的視線,於是觀眾席上不斷有人抗議叫囂,可是我太緊張了,根本不知道觀眾是在抗議前排攝影的人,還一直以為是自己演得不好,觀眾在叫倒好呢!』

演出大軸戲「扈三娘」後,郭小莊和同期的一些同學都轉往影、視發展,閒暇時候,她開始到淡江旁聽詩詞課,並因此認識了俞大綱老師;經過俞老師的引薦,她又認識了馬述賢、顧正秋、梁秀娟老師,使她有了更好的學習機會。並且,在俞大綱老師的悉心調教下,幾乎她所唱的每齣花旦戲,都有俞大綱潤飾的典雅詞句,她等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許多「私房詞」。

民國六十年,俞大綱為郭小莊編了「王魁負桂英」,其中她有連續三十分鐘反二黃的唱功,又有表現身段的跑鬼路,不僅讓她開始有了代表作,而且,也為她的國劇生涯豎立了一座里程碑。

民國六十二、三年,郭小莊連續代表國劇團出國演戲,從外國觀眾對國劇所表現的崇敬,她警悟到自己在影、視界的工作的確是種旁騖,遂決心回到紅氍毹上,開始擔負起她對自己、對國劇所允諾的重任,那怕是流再多的汗,落再多的淚,也在所不惜。

進入文化大學,重拾課本,則是郭小莊專研國劇、進修劇藝的另一個起點。

俞大綱於郭小莊唸大二時溘然長逝,她說:『在俞老師家做了好多年的學生,沒想到終於可以正式以學生身分聽他的課時,他卻突然去了!』

六十七年,為紀念俞大綱逝世週年,她應林懷民雲門舞集之邀,第一次在國父紀念館演出「王魁負桂英」與「紅樓二尤」。這次演出所造成的轟動,奠下她次年成立「雅音小集」的意念。

雅音第一次演出,排的是「白蛇傳」與「思凡下山」,第二次演出「感天動地竇娥冤」及「花木蘭」,都因為她的獨特風格,而造成廣大的讚譽與批評。

然而,無論是迴響或批評,郭小莊眼眶中都聚滿了淚水,她說:『任何鼓勵與激勵,都令我忍不住落淚,但在現在,不管流不流淚,都再也擋不住我決定為國劇演出而流下的汗水!』

新戲「梁祝」開鑼在即,郭小莊雖已想見她又一次的「特立獨行」,可能會再一次惹來嚴厲的批判,但她對「雅音」,對自己所允諾的,仍將督促她繼續前進。『這份心志,不會改變』──不管她在謝幕時所流的,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