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音小集再出發
──郭小莊的劇與藝
【民生報/王祖壽】
1984-07-23

想瞭解郭小莊很簡單,也很困難。

簡單的是她這個人除了國劇一無所有,困難的是國劇憑什麼霸佔了她的生命?

要解開這個謎,須先對國劇環境有所認識。國劇雖然是我國傳統藝術,但是從大陸農業社會過渡到今日工商掛帥後,一切講求新奇快速,連娛樂項目也不例外。國劇無法「配合」時代的腳步,逐漸被年輕人視為老舊的代名詞,關進了象牙塔。

郭小莊七歲進入大鵬劇校,坐科八年,正是少女的黛綠年華,她隨著許多年輕的菊壇演員一樣,去拍了武打電影,也演了幾部清宮連續劇;但是隨波逐流或許賺錢容易,並不能帶給她精神上的滿足。

『我發現只有在紅氍毹上,才能真正展現藝人的才華,』郭小莊以肯定的語氣說:『演藝的生命也才是長遠的。』

回到國劇舞台上的郭小莊展現了她驚人的毅力,除了在劇藝上更下苦功外,難得的是,她深深懂得書本知識的重要。憑著一顆向上的決心,她終於成為文化大學戲劇系中國戲劇組保送入學的第一人,在菊壇普遍存在輕視學術的心態下,許多人等著看她鬧笑話。

大三那年,在國劇行情跌入谷底的階段,郭小莊創立了「雅音小集」,以實際行動來為國劇創新路,她的「傻」勁感動了觀眾,意外地一炮而紅。

其實成功絕非倖致。「白蛇與許仙」集合了上一代前輩名家和這一代梨園子弟通力合作,重新修編劇本、譜腔、設計身段,經過精排苦練,並加入國樂伴奏,更破天荒以舞台設計及燈光變化來烘托戲劇效果,現代劇場特性在國父紀念館殿堂的氣氛中,一掃國劇傳統「老舊」的陰霾,使郭小莊成為第一位被年輕觀眾接受的國劇演員。

演出新編的「改良國劇」和精緻的「骨子好戲」隨著一年年的紀錄,成為雅音小集的金字招牌。第一年新編「白蛇與許仙」及老戲「思凡」;第二年新編「感天動地竇娥冤」及老戲「木蘭從軍」;第三年新編「梁山伯與祝英台」及老戲「楊八妹」,演出天數逐年增加,可以看出雅音小集對國劇人口成長的貢獻。

但是其間脊椎壓迫神經的挫傷卻困擾著郭小莊,堅強的毅力使她克服病痛;七十一年,她接受亞洲基金會邀請,赴美研習西方劇場。

『當時多少人勸我,雅音剛受歡迎就停了,會冷下來的,幾經徬徨,我還是決定要抓住難得的深造機會,先得充實自己,才能使國劇更上層樓。』於是郭小莊忍痛暫別她熱愛的舞台,隻身去到陌生的異地,以學生身份再學習。

『去了才發現我的決定是正確的。』郭小莊慶幸的說:『我看到了各式各樣的劇種表演,也結識了更多的藝術工作者,對我的提升作用有無形的幫助。』

今年雅音小集再出發所演的「韓夫人」,就是郭小莊在紐約觀劇後觸動的靈感。在決定演出「韓夫人」之前,郭小莊曾考慮演香妃、西施、董小宛,但看過歌劇艾薇塔(Evita) 後,為劇中女主角在風塵中奮鬥向上,最後終成一國元首夫人的刻劃感動不已。她聯想到中國歷史上,也有類似一位巾幗英雄梁紅玉,也是在風塵中結識韓世忠,相夫有功,最後一起殺敵報國。

郭小莊去年返國後,即著手籌備雅音第四度公演,她要呈現給觀眾一個嶄新的面貌。

劇本方面,請孟瑤新編,以往「梁紅玉」老戲著重在表現剛烈的一面,「韓夫人」則加入幼年喪父、晚年喪子情節,加強人性、內心戲,賦予她更豐富的生命。

文武場方面,不僅菊壇耆宿朱少龍編新腔、侯佑宗領導司鼓,更請王正平指揮國樂團七十餘人,通力合作。

演員方面,更多達上百人,由大鵬、陸光、復興全力支持,可說是菊壇的大結合。

舞台方面,郭小莊更請來她在紐約的進修結識的日本藝術家設計,將傳統上下場門改為六個出入口方便演員上下場,增加舞台的流動感;更破天荒將文武場改在台下前方,使壯觀的大場面得以充分發揮。凡此種種均耗費郭小莊極大的心血。

這樣的一場演出,由公家機構或部會動員來籌劃均非易事,郭小莊單槍匹馬一個人,到底是什麼力量使她克服重重難關來做這件事?

今年二月,郭小莊返國後第一次演出,是應陸光之邀,在國藝中心傳統的舞台上演出「紅娘」。她說:『當時很多人十分驚訝,為什麼雅音未推出前,我先去演陸光的戲?說我應該保持神祕感,這樣到雅音演出時才會更轟動。』

但是,今天的郭小莊,已經不再是只貪求在舞台上獲得掌聲的單純藝人了,她視國劇的薪傳為己任。

『以往我對國劇有是一份熱愛,出國一趟,我發現我對國劇更有著一份責任。』郭小莊誠摯地說:『我渴望的是國劇能更加普遍,能多吸引一個知音,那種歡欣是難以言喻的。』

廿五年來為國劇吃苦,也從國劇身上獲得愉悅,國劇為什麼能霸佔她的生命,想來這就是郭小莊給我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