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於問天
寫在雅音小集新戲演出之前
【民生報/郭小莊】
1990-12-09

國劇的世界,給人的印象是相當「傳統」的,而在一般人眼中,違反傳統,與大逆不道之間,幾乎是以「等號」相連。從雅音小集創立之初,我個人與周遭支持我的前輩、朋友們,即背負了「叛徒」之名,但這份壓力在我追求一個更寬廣表演空間的過程中,不但未擊垮了我,相反的更成為一份極大的激勵力量。十多年來的孤軍奮鬥,使雅音的演出模式,廣為國劇界接受採用,進而帶動了許多新興劇團的成立,為國劇藝術再創蓬勃發展的生機。對於「傳統」二字,我是既恨且愛。

在人生的舞台上,有五千年悠久歷史文化的中國人,何嘗不是如此?我們背負了太多太重的「傳統」包袱,這其中有許多是該被時代洪流所淘汰的,但是在「換新」的過程中,又有多少人被「它」所吞噬,而人們只有在不斷的回顧與省思中,再給予認同,那麼在反映人生的小舞台上,我們有責任提供給大家一個重新思考的空間。

「問天」一劇的演出,是雅音對劇本選擇的一大突破,我們跳脫了才子佳人完美無瑕的感情世界,摒棄了英雄美人流芳百世的大忠大德。我們要發掘世間最至情至性的真實人性,也許在傳統的教條下,世俗的理念中,道德的規範上,「它」不夠「美」,但是在「人」的立場上,「它」是絕對的「真」,這也是雅音小集在「創新國劇表演形式」之後,再賦予國劇更「人性」內在的另一出發點。

「問天」的劇中人物都不是「完人」,卻都是有血有淚的「真人」,劇中女主角顏氏是傳統規範下的悲劇人物,她的情「隨夫塵封黃土」,她的愛「闔扉兩指鮮血淋淋」,她的節「兩指題旌落笑柄」,她的慈「一失足成千古憾」全被否定,金殿題旌的殊榮,卻落得滿身恥笑聲,最後終以鮮血向作弄她的「傳統」作無言的抗議。這個角色的詮釋,對於真實人生中,未為人妻未為人母的我,的確是一大挑戰。

在體會顏氏的心路歷程中,我深為能生長在現今環境中而充滿感激,作為一個現代的女性,我可以毫無牽掛的去追求我的至愛,作為一個藝術工作者,我可以盡情的發揮我的理念,與千百年前的女性相比,我除了鞭策自己珍惜這一切外,尚有何求?

去年,雅音小集邁入第二個十年之際,我曾期許往後的作品,除了傳承傳統文化之外,更能擔負起時代的使命,雖然幾齣戲劇的演出,在時代的浪潮中,不過是些浪花水珠,但是從雅音的創作過程中,我更盼望的是與朋友們分享一些我的體驗,那就是「站在傳統的基石上,勇於挑戰傳統」,人生豈止於「問天」?(本文作者為「問天」製作人郭小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