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國劇的整理與發展

從傳統中展現新面貌
－－談國劇的整理與發展
【中國時報／陳怡真、孫密德】
1974-10-05

幾百年來，演員一直是中國戲劇的生命。一齣內容很貧乏的戲，可因一位好演員而「起死回生」；而一齣為大家公認的好戲，觀眾也可在不同的演員身上發現不同的特點。往往，人們不會去斤斤計較劇本上的一些謬誤，因為演員的某一動作或某一句唱腔的出色，就已帶給他們極大的滿足。

而中國的傳統劇本，除了一些片斷表演反映民間生活的戲外，多為歷史劇或民間故事劇。在農業社會時，演戲的時間往往很長，每晚至少有四至五小時的演出。於是這些歷史劇及故事劇，必須以拉長時間來擴充劇幅、填滿時間。

到了以後，為了節省時間，才有了挑取片斷做單齣的演出。這並不妨礙大家的觀賞，因為整個故事大家都已經太明瞭了。但不論是一大齣戲或是單齣戲，劇本結構的散漫是免不了的，於是戲的重點就落在演員身上了。所以對演員的訓練，實在應做嚴格的要求。

一個演員，從八、九歲開始肢體及嗓音的基本訓練，必須有十年以上的時間，才能自己掌握到兩者的運用。以後在舞台上不斷的演出，增加舞台經驗，才能逐漸成為一個比較完整的演員、藝術家。

培植演員已具成就
教授方法應有系統
由於劇本沒有文學價值流傳下去，中國的戲劇，尤其國劇可說活在演員身上。若演員技藝普遍低落，也就是整個戲劇命運的衰落了。因此，培植演員成為振興國劇的最主要條件。

政府遷台後，二十年來，在演員的培植上已做了許多。今後教授的方式似乎可以根據二十年來的經驗而更系統化些，即可從肢體訓練的生理剖析及表現方面的心理分析兩方面來著手，據此，而在訓練上更提高一步。

一國的戲劇往往代表一國的文化模式及藝術形態。所以訓練一個演員，還須提高他們的文化氣質。最基本的，第一，必須提高文學上的欣賞力與理解力。尤其中國傳統戲劇乃音樂化的語言，至少要能在詩、詞、曲的朗誦下而進至對中國文學神韻的捕捉。第二，經常欣賞藝術品，尤其對我國古代雕刻、圖畫、人物造型的風姿神態應做細心觀察。

對一演員，我們既要求基本訓練的繼續，又要求文化水準的提高，進一步的，實有成立高級劇校的必要。從其中，可以產生國家劇團。

除了演員的培植，最近一般人又開始注意到國劇劇本的整理。這雖是項值得做的工作，但卻也是十分艱鉅的工作。

劇本整理十分艱鉅
年輕觀眾需要培養

由於國劇劇本的來源，以民間居多，台詞自然不免有不通順之處。現在我們需演的劇目，都是經過若干年，名伶根據他們的舞台經驗慢慢改編而流傳下來的，這與出於文人之手，台詞雅趣，文學味重的元代雜劇，明朝傳奇絕不相同。

但戲劇是有群眾性的，國劇之所以能成為我國近百年戲劇的主流，主要也因為它來自民間。所以台詞不會太典雅，因為這在當時不是最重要的，但在目前可不行了。　

所以現在我們要整理劇本，應當是可以做到的，但必須有幾個條件：第一，改的詞，是否在聲韻上能好念而動聽？這與詞的典雅無關。第二，改編者須具備一些古代專有名詞的知識。例如空城計中諸葛亮說，到敵樓上撫琴。這「敵樓」是古代建築上的一個特殊名詞，即「瞭望敵人的地方」。但一些人誤認「敵樓」為「敵人的城樓」，於是主張要改。但這一改卻反會把對的改錯了。

第三、改編者須具備舞台表演文史知識。許多人認為，如今不演的好些舊戲、劇本還在，我們應可把它們整理之後提出來演，但一齣戲不演，是有其理由的。或是觀眾不喜歡，或是有些不適宜舞台演出。而且，也並不是拿出來改編、整理後就一定好，因為架子本身就不行了，再好的演員都很吃力。

所以，欲做改編、整理劇本工作，須集各方專家一堂討論，千萬不可輕率。

有了演員、劇本、舞台，還得要有觀眾才能構成一個劇場，多年來，有心人士常引以為憂的是，中國傳統劇場中幾乎不見年輕觀眾。這確是個事實。

但近兩年來，青年人步入傳統劇場的愈來愈多。一部份是因為家中的長輩喜好此道，耳濡目染之餘，開始發生興趣。另一部份是從國外學了西洋戲劇回來，回過頭來發現中國傳統的戲劇十分合乎現代戲劇原理，於是開始轉而研究。更有的舞蹈家企圖從平劇中找出我國古代舞蹈的影子，以做為他們創作的泉源。

而在歐美，創作家與舞者都有吸收平劇舞台動作的趨勢，當然並非動作的模仿，而是精神的吸收。

這一切都使得青年人以重新估價的眼光來看平劇。但關於平劇的音樂、舞蹈、型式，卻缺少有理論，有系統的書籍，使得他們在觀賞前，先有全盤的了解。對一般觀眾而言，也因無此書籍，而無從了解平劇的許多象徵性的表象方法。

這個責任，於是落在兩種人身上：第一種，是對平劇有深切認識人士，應多寫些深入淺出的對中國傳統舞台藝術有特出見解的文章。第二種，是極懂戲劇而有批判精神的劇評家，對現場演出應有學術的分析與評價。尤其後者，可一方面督促演員，一方面引導觀眾。

我們希望，國劇從業者和喜愛國劇的觀眾，能共同努力，完成這項任務！作為一個維持傳統藝術的工作者，這是責無旁貸的啊！

我們實在需要一座標準的國家劇場
基於演出的要求，也基於事實的需要，「設立一個夠水準的國家劇場」的呼聲已愈來愈高。我們放跟看一看全世界，無論歐美，甚至亞洲國家都傾全力建造了他們的國家劇場。

若以財力而論，我國要建造一座國家劇場並不是難事，而重要的問題在造成何種的型式。

既然國劇已是大家公認的唯一能表現我國典型文化模式的表演藝術，那麼這座國家劇場應把適合國劇的演出，做為設計時的第一考慮因素。

就如同日本的國家劇場正適合演出他們的「能」劇及歌舞伎，我國國家劇場的舞台設計也應突出中國戲劇的特質－－如不用佈景，及以動作表現時、空－－而採取開放式的三面有觀眾的舞台（即Open Stage），而不是西方劇場的鏡框式舞台。

這些也是屬於東方戲劇的特質，常是西洋人最稱道的。因他們如今已發現了「戲劇要回到群眾裏去」的真諦。所以，表現中國建築的特色已經不是建立我國國家劇場的首要考慮了。

近年來，當西方的舞台藝術傳入東方後，許多人開始對我國的傳統劇場發生了懷疑。例如演出中，人們可隨心的叫好或喝倒采，撿場人員的上上下下，人聲的嘈雜，以及佈景的簡單等。他們為，這些都是國劇「不進步」，「不登大雅」的地方。

但我們應知道，國劇是從民間來的，最初的觀眾是坐在廣場上看戲，慢慢才進至茶園，最後搬入戲院。撿場人員介乎觀眾與演員之間，他的進出並不阻礙整齣戲的進行，人們甚至認為他們已是演出進行中的一部份了。這也是中國戲劇的舞台特質之一。

因此，有了這種開放式的舞台，也可以糾正人們在這方面的錯誤觀念。

又如燈光，在某種情況下，「革新派」常愛用聚光燈來照明。這做法在目前的西方劇場中，也已不是最重要的了。燈光的主要用途在照明的強弱處理上，我們不必要跟著西方已過時的去做，應求適合中國戲劇的能視度及劇情需要而為之。彩色燈光尤其壞，它不但不能增加美感，反會破壞中國戲劇的鮮明度極高的服裝及化妝。

如何去適合及表現中國戲劇的特質，這都需要專家的特殊設計。其餘如座位等問題都是餘事了。

設立國家劇場還有一好處，如果在戲劇教育的改制上一時有困難，我們亦可仿照韓國般，將國家劇團隸屬於國家劇場之下。這並非學制，而是對演員的藝術生命的一種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