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在歷史中流轉
【民生報/蔡欣欣】
1999-12-06
戲在歷史中流轉,顧盼著萬千風情的劇照圖文,彷彿走進了時光的隧道,映照出台灣京劇近半世紀的舞台繽紛。猶記得在歷史典籍中,窺見過清光緒年間,台灣巡撫劉銘傳為慶祝母壽,自北京邀請皮黃戲班來台的載記;翻閱著張張泛黃的戲單,追憶起從民國前到肇立後,來自京都與上海等外埠的京班,陸續進駐新舞台、艋舺戲園與永樂座等劇場的熱鬧喧囂;而三十七、八年前後,許多名票名餞自行組團或跟隨政府抵台,如由戴綺霞私人挑班的「戴綺霞劇團」等,為京劇在台灣奠定下發展的根基。伴隨著人們走過風雨飄零的「永樂五年」,更是慰藉鄉情紓解離愁的尋夢園,顧正秋以其獨具風韻的「顧唱」,雍容細緻的作表,刻畫了歷代女子愛恨瞋癡的形象,也在現實生活中印證了人世的至情至性。
相對於「顧劇團」的民間組織屬性,當時大多數的團隊是依附於軍旅部隊的。如以軍中康樂隊為底基所歸併的大鵬、海光、陸光、明駝、大宛與龍吟等劇隊,網羅了在台的大部分藝人,肩負起「維護傳統文化」的使命,以搬演與恢復老戲為主體。而為了延續京劇薪火,更各自成立「小班」(劇團附屬戲劇實驗學校)來培養接班人,如「小大鵬」的第一期生徐露,唱作俱佳,文武全才崑亂不擋,為本土青衣的佼佼者。這批由台灣培育養成的新生代,與來自大陸的資深藝人,共同開啟了台灣京劇繁榮璀璨的歲月。每逢十月「競賽戲」的時節,往往造成票房的爆滿與觀眾的亢奮。雖然競賽戲具有著時代特定的政治框架,但卻提供了京劇新編創作的空間,以及刺激了各劇團間的劇藝提升。
在幕起幕落間,軍中劇隊維繫了台灣京劇的命脈逾四十餘載,曾經輝煌全盛也有過黯淡消沈。與其同步烙下歲月足印的,還有四十六年由王振祖私人創辦,後來改隸的「國立復興戲劇實驗學校」,歷年來也培植出許多優秀的生力軍,成為發散京劇能量的另一重要據點。而在經濟起飛與社會驟變的七十年代,傳統不再是京劇唯一恪守的標竿,六十八年由郭小莊創辦的「雅音小集」,以「國劇的新生」為號召,在國父紀念館首演《白蛇與許仙》,成為帶領京劇轉型創新的先驅。從劇本編寫、伴奏配樂、導演調度、燈光佈景、服飾化妝等層面,都在各門類藝術工作者的通力合作下,逐漸積累出「戲曲現代化」的經驗法則,連帶地也使京劇的「文化性格」有所轉變,演化為融古典與前衛於一身的「當代精緻新興藝術」。
接續著尋求京劇「蛻變」的,是以吳興國夫婦為主幹於七十五年成立的「當代傳奇劇場」,秉持著「向西方取經」的創作理念與製作手法,製作出《慾望城國》、《樓蘭女》與《奧瑞斯提亞》等劇,試圖提升文本的思想哲理性,彰顯人物的多面性格,詮釋內在的思想情感,並刺激舊有的傳統表演體系,以建立當代戲劇的「新形態」,進而拓展京劇的國際格局。當代猶如劇壇中一則美麗的傳奇,以熾熱旺盛的鬥志向傳統宣戰,在劇藝中綻放出古今中外「混血拼貼」的斑斕色彩。
而兩岸文化的交流開放,則為台灣京劇的現代化,熔鑄了彼岸戲曲改革的經驗與成績。如辜公亮文教基金會的「台北新劇團」,統整了兩地的藝術資源,將大陸的原創劇本如《曹操與楊修》、《十五貫》與《寶蓮神燈》等,在台灣「重組再生」;而「復興國劇團」也「移植重現」如《徐九經升官記》、《美女涅槃記》與《潘金蓮》等劇作,串連起與「鄂派」京劇藝術創作群的關係網絡。新編大戲《阿Q正傳》與《羅生門》,則展現了實驗原創的團隊精神,前者嘗試融入台灣的音樂語言,後者企圖超越傳統的表演技法與外在形式。二者雖然都遭遇到「解讀原著」主題與精神的爭議,但卻彰顯出台灣製作特有的「視野觀點」,而塑立了劇團鮮明的風格走向。
至於八十四年由三軍劇隊合併改制的「國立國光劇團」,則鎖定了「根植傳統」的藝術定位,並且標舉出「京劇本土化」的鮮明旗幟。這意味著京劇自軍政體系撤離而回歸藝術,更象徵著京劇將從中原的視角掙脫,正式擁抱這片生存的土地。因此「台灣三部曲」《媽祖》、《鄭成功》、《廖添丁》的製作,分別自台灣的民間信仰、歷史傳記與鄉野傳奇中取材,以打造具有地域特色的「台味」京劇為目標,「進階式」地展現了國光在「傳統與創新」間的拉鋸戰,也引爆了攸關京劇本土化內涵與形式的辯證。是以,在千禧年世紀交會的時刻,讓我們一起來走訪「京劇史照展」,參與「回眸傳統風華再現」、「展望共創世紀舞台」的兩場座談,從巡禮歷史中釋放京劇蘊藏的能量,進而展望探索京劇舞台的嶄新紀元,同時也向所有為京劇奉獻過心力的藝術工作者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