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俞著「王魁負桂英」看國劇的創作藝術

從俞著「王魁負桂英」看國劇的創作藝術

【中國時報／羅曼】

1970-12-19

幾十年來，除了極少知識份子的介入，國劇一直在伶工的手裏自我成長。如此長期發展的結果，由於缺少了知識的滋養，伶工們也只憑個人的舞台經驗和他們所接受的職業習慣，去維護他們的職業與舞台形象，因此國劇就變成了高度的技術表演。

我們雖然也稱國劇的許多表現形式為「藝術」，同時那些表演程式也的確是透過了千百位有特殊成就的伶工們錘鍊實踐後的成果，然而，這些成果的本質上，究竟仍是「技術」的成份，多於「藝術」的表現底。

任何一種被稱為「藝術」的東西，它必需在技術鍛鍊之外，應該有技術以外的表現。例如繪畫、音樂、舞蹈，都有其基本的形式，形式鍛鍊以後，就要靠藝術家的自我創造了。因此，「創造」這兩個字是一切藝術的生命，藝術的基本精神！

中國的古典戲劇，雖然也一再展現於西方現代化的舞台，並受到了歡迎，可是，我們更期望在西方觀眾的眼睛裡，是純藝術的欣賞，而不是帶有幾分好奇的技術性表演的掌聲，這一點，就得靠我們這一代中國人的創造和新的認識了！

當然，這四五年來，我們也終於看到了不少的平劇劇本的創作，被搬上舞台，並各自有了不同的成績，這是我們略可告慰的，在這些新的創作中，有名劇評家申克常的「如姬盜兵符」（張正芬、周正榮主演），李浮生的「孟姜女」（嚴蘭靜、哈元章主演），張大夏的「睢陽忠烈」（周正榮、馬維勝、張正芬主演），王靜芝的「金陂關」（郭小莊主演），高宜三的「李娃傳」（邵佩瑜主演），孫雪宕的「博浪錐」（劉玉麟、陳元正主演），包緝庭的「緹縈救父」（廖苑芬主演），俞大綱的「新繡襦記」（嚴蘭靜及胡陸蕙等先後演出），以及大鵬劇團在最近即將上演，仍由俞大綱教授編著，由郭小莊、哈元章、高惠蘭等演出的「王魁負桂英」。

從這些數量看來，當然仍嫌少些，但有一點可以向戲劇史交待的是：我們畢竟有了創作！創作的好與壞，也許要靠演員們再度的錘鍊後才能加以評定，但是有創作總是好的，唯有創作，才能使此一古典藝術，透過現代知識份子的智慧，賦予新的生命，新的形象！

據空軍康樂大隊長楊齊安上校透露，大鵬劇團這一次排練俞大綱教授創作的「王魁負桂英」，排練近半年，是他們從事新劇本集體創作的新嚐試。這個劇本在完成後，音樂設計部份是由名票趙仲安及名琴師朱少龍、名鼓手鄭鐵珊共同創作，舞台形象則由蘇盛軾及哈元章等負責，經過了多次排練，才決定在大鵬此次公演中推出的。

王魁與桂英的故事，從宋代就開始在民間流行，宋人的話本「醉翁談錄」就收有這個淒艷故事。並且宋代的戲劇家在這個故事出現不久，就搬上了舞台，劇本就叫「王魁負桂英」，因此史家們稱這個戲為「戲文之首」。

元代雜劇中也有「海神廟王魁負桂英」，明代傳奇又有「焚香記」，都採用了此一題材。從清代到民國以後，各省地方戲劇中，幾乎全有這一齣戲，並且深為觀眾所喜愛，其中川劇的「情探」，是出於前清翰林趙克生之手，文詞典雅，演出動人，也最負盛名！

從俞大綱教授的劇本中，我們看出他的「王魁負桂英」，是以川劇為骨幹，而又在力求恢復宋元的精神。在剪裁方面，也濃縮了劇情，把人物減少到最少（三個主角），因此情節的發展非常集中。

在俞著中，焦桂英被「人情化」了，這一點，在她死後鬼魂出現，向王魁哀求時可以看得非常明顯，而王魁的死，是他自傷於寶劍，這和傳統的演出也略有不同，所以，我們看到的焦桂英鬼魂不是「厲鬼」，而是經過了藝術形象美化了的「可愛的鬼」，就如蒲留仙「聊齋」中的那些美艷的鬼狐是一樣的！

大傭人王興，也採用明代傳奇中所賦予的傳統形象──他是典型的，具有倫理感情的忠僕。他雖然不盡同意少東人（王魁）的作法，然而他在本質上，還是忠於王魁的，這是我們倫理感情的積累，在文化復興運動推行的今天，對於舞台上王興的這一份感情，是可以嘉許的！

大鵬此次演出，以郭小莊飾焦桂英，高惠蘭飾王魁，而以哈元章飾王興，是一個很理想的陣容。郭小莊是國劇界一位極有希望的新綠，我們樂見於她的成長，她的新作，一種有傳統風格、嶄新形式的「王魁負桂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