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八歲離家進入劇校學戲,以迄歷經許多困難創辦「雅音小集」,不少人認為我算是挺獨立而無依賴性,久而久之,連我自己也這麼自認著,直到去年赴美進修,完全投入一個跟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中,我才驚覺我實在還差得遠呢!
初到美國舊金山,曾被我婉拒,但在父親的堅持下,小妹如約奉命而來做伴。剛見面,小妹劈頭就說:好啊!我百忙中抽空來陪妳,妳居然還拒絕,妳以為在美國還跟在臺北一樣啊!乍聽小妹這麼說,心中還真有些不服氣,但慢慢的,不!應該說快快的,我就發覺她是言之有理的。
美國這個國家我並不是第一次來,以往隨國劇訪問團來過幾次,雖說是走馬看花,但多少有點概念。但這次一個人來,來的目的也不同,感覺上就有點差別了。剛到舊金山的頭幾天,肚子餓了想買點東西吃,但是一看賣東西的人面相不善(純心理作用),我就說什麼也不敢跟老闆開口,往往只有餓得回住處啃乾糧。每天上下課我以不會轉車為由,請小妹接送,其實是怕那些陌生的眼光投射向我。小妹是過來人,實在看不過去了,誠懇的勸告我:妳來這是學習人家長處的,但是像妳這樣連人家最基本的生活方式都不進入,又怎能深入的去學到好東西呢?我想想也對,於是在小妹的協助和鼓勵下,開始逐步的要求自己。當有一天,我從老師那兒下了課,獨自走回住處,一路上不會惶惶恐恐、緊張兮兮時,我知道我已成功踏出了學習的第一步。那時心中的喜悅,實在難以形容。
三個月後,我結束了在舊金山的語言學習課程,轉赴紐約,又是一個嶄新的環境,我直以為自已能應付自如了,沒想到第一天的一個突發事件我就傻住了。當時正在校園中忙著辦理註冊手續,突然一個年輕人攔住我,伸手要錢,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應該是被嚇倒了,傻楞楞的就要拿皮包掏錢給他,妹妹適時的一把攔住我,跟那人說沒有,然後轉身告訴我這樣子在紐約是不行的,因為很可能他會把你整個皮包都搶走。這是紐約居的見面禮,雖然沒什麼損失,卻也心悸了好一陣子。
在紐約茱麗亞音樂學院進修時,為了方便上下課,就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雖然不大,卻也樣樣俱全,尤其是有一間廚房,炊具齊備,可以不時請小妹做些中菜,打打牙祭。有一天,三妹、三抹夫趁著休假趕來看我,當然免不了要來頓中菜。於是小妹又在廚房中大忙特忙,不能下廚的我只有擺擺碗筷,另外奉命為增進用餐氣氛點上蠟燭。碗筷是很快擺好了,要點蠟燭時又傻眼了,拿著火柴就是不敢劃下去。妹妹在廚房忙得滿頭大汗出來,看我的工作只完成了一半就愣在那兒,奇怪的問完原因後,又氣又好笑。而我亦然,這麼大了居然連火柴都不會劃。
吃完飯準備吃水果,在美國我大部分的水果都吃,就是不吃要削皮的,原因很簡單──不會也不敢用水果刀。妹妹似乎不知,以當天她勞苦功高,要我把水果削削皮,切一切,這一下又愣在那了,妹妹一問,據實奉告,當然又招來一頓好笑。三妹還說:看不出妳在臺上大刀要得挺好的,怎麼一下了臺,碰到小刀就不靈了!
在美國期間最大的問題還是在語言能力不足,也因為如此,往往要比別的同學多花一倍的時間去預習,課程排得滿滿的,能犧牲的只有睡眠時間,於是開夜車是常事,同學好意的告訴我多喝幾杯咖啡是挺有效的,虛心接納之下,有一天晚上硬是把咖啡噹成水喝,結果是功課早準備好了卻一夜不能成眠,第二天雙眼紅腫,更糟糕的是從台北帶去的百寶藥箱(學護理的小妹曾誇張的說:種類之繁,數量之多,足夠平常人用一輩子還有餘!)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眼藥水。只有紅腫著雙眼去上課,老師看了嚇一跳,直問我是不是想家哭腫的,我含糊其詞的應付過去,心想這種糗事怎能讓老師知道。
學習中極為重要的一課,是觀賞名劇的演出,說起來在這方面的花費我是很大手筆的,因為學生本來是可以買便宜的站票,但是由於站著不能做筆記,所以每次我還是買較好的「坐票」,一面看表演,一面做筆記。有時真正精彩的好戲,甚至連看兩次,第一次兼做筆記,第二次就專注的觀賞演出整體性。有一次在做筆記時,苦思一生字而不得,鄰座一位婦人會意的主動告訴我,幾次的交談下竟成為好友,除了在藝術上心得交換,她常告訴我一些美國的風土人情,而我則向她介紹我們國家的進步與繁榮。我想,這也算是國民外交吧!
從小我最怕打針,每次生病大都要求醫生開藥吃,真非打針不可,必定會痛得大哭一場。但是這次在美國腿疾復發,美國醫生可不好商量,堅持針藥並下,結果一根大針毫不留情的打到膝蓋附近。我閉眼咬牙,告訴自己可別在美國醫生面前哭出來,結果很意外的,我居然滴淚未流的打完這一針,儘管往後幾天想著那大針都還覺得痛,但是也欣然的發覺,任何事情不管多艱難,只要有堅強的意志力,往往是可以克服的。
想想在美國的一年,不但汲取新知,而且由於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才算真正的學會獨立,說是此行重大收穫之一,我想是不為過的。
父親聽說我要「公開」這些不足為道的小事。直笑說:不害臊啊!我想,這是事實,又有何妨!您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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